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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星之歸所 未終之夜(洛基篇)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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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像一對多年未見的好友那般談論各自的事……多麽不可思議啊。

“什麽感覺?”

格雷又一問,將洛基和格拉斯婆婆的註意也引到金發少女身上去。

格拉斯倒是自以為配合的閉口不言,洛基則是將視線從橘色鏡片中向外延伸,打量氣氛和諧的一男一女——這兩人一點也不像曾經決裂。

“酸。”漢娜又揉了揉,添了一句:“脹,不是很難受。”

格雷猜了個七八分,他起身湊近漢娜,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下楞是伸不出手,他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選擇開口解釋。

“頭擡起來些,我幫你看看。”

這時候一旁的洛基故意發出一聲奇怪的笑聲。

漢娜楞了一瞬才開始思考格雷也是好心,自己沒必要扭扭捏捏。

她輕輕仰起頭,格雷也松了口氣,伸手扶著她的臉頰,另一只手輕碰眼眶,施力按壓,來回幾次後才把手收回去。

“眼球和眼瞼都紅了。”

“誒,那很嚴重嗎?”

接下話的卻是洛基,他湊近漢娜,因為座位原因只能歪著腦袋才能看清楚漢娜的眼睛。

“看起來很嚴重啊……都快變成兔子眼了。”

漢娜一開始沒搞清楚洛基口中的兔子眼是什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兔子的眼睛是紅色的……他正在用這個詞指代自己的紅眼。

“估計你很少在大雪裏跑來跑去吧。”

格雷指的是漢娜今天幫他們調查的事,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女可是在這島上跑了一下午。

“桑莫光線很足,四處都是雪,看久了很容易得雪盲。”

雪盲是雙眼受強光刺激後出現暫時失明特征的疾病。[1]

桑莫島本來就是陽光充足的夏島,就算下雪,太陽也掛在那,光想還是那麽強。這島地勢又比較平坦,現在被反光率極強的白雪覆蓋,望這遼闊的白雪原就相當於直視太陽,這樣刺激眼球的事持續一下午,那可真不是開玩笑。

“洛基戴著那奇怪的墨鏡所以沒什麽事,我已經習慣不去看光線最強的雪地凹陷處……”

那是他長年在雪地中訓練的習慣。

說起來,雪盲這種病還是烏魯告訴他的。

格雷又想起師傅為自己講解時的模樣。

“雖然現在只是前期征兆,但你接下去幾天,還是不要出門比較好。”

望著格雷真誠無比的雙眼,漢娜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猶豫再三,只得點頭。

表面上點頭感謝,少女心中卻覺得,她不該得到這樣的關心,因為……他們已非同伴。

☆、20Chapter.07 虛螢之跡

金發少女手捧厚書半躺在長沙發上,她纏著一條咖色的毛毯,纖細的身體蜷縮在毛毯裏,像只怕冷的幼貓全文閱讀迷夢妖姬。

壁爐裏的木頭燒得烈,不時發出劈劈啪啪的爆裂聲,少女會被這偶爾響起的刺耳聲響擾亂思緒,轉過腦袋去看看,順勢把手中的瓷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目光游離了一陣,確認是自己太敏感後又將註意力集中在那本又厚又舊的書上。

或許是看累了,漢娜感到眼眸一陣酸澀,她擡起手,正想用指背揉揉,忽然想起深發少年叮囑自己好好讓眼睛休息。

她看了看被火光染上暖橘色的小臂,有些沒趣地放回毛毯裏。

大廳時不時會傳來竊竊私語的低沈聲響。

漢娜知道那是還未停止夜談的格雷和洛基,屏息傾聽,多少能捕捉穿過木門透進來的字詞。

她被這些殘缺的信息勾得心癢難耐,想走出去一同商議,卻只能一次次壓抑自己的沖動。

說來也可笑。明明不久前還是同一個公會的“同伴”,明明今早還那樣默契的合作搜查……現在卻連商議計劃都不能加入。

漢娜正發楞地望著木門,大廳外忽然傳來木椅挪動的聲響,她隱隱聽見格雷說了句“今天就到這”,洛基似乎還回答了句什麽,惹得格雷幹笑了幾聲最新章節盛寵首席情人。

沈悶的腳步聲漸遠,不過幾秒,屋子又回到一片寂靜之中。直到一點響動也聽不見,漢娜才在這黑夜中嗅到孤獨感的味道。

“孤獨,啊。”

她呢喃自語,指尖在粗糙的書頁上來回摩挲。

火光映著她的側臉,襯出難以言喻的落寞感。

漢娜將書本合上,放在身下,身子往下挪了挪,枕著硬邦邦的舊書,蓋上毛毯。側廳暖烘烘的空氣讓人一下變得懶散,沒過多久她就瞇眼睡了過去。

或許是一天跑來跑去遠超她這個體能極差的巫師的極限,漢娜幾乎沒有做夢,一晚都在深眠之中,只在模糊之中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去,她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了幾秒便回到深眠狀態。

時間在她未曾覺察的時候流逝而去,像一條隨風飄逝的魚線,本應就此遠去,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纏上她的指尖,扼住她的脖頸,仿佛要將她的腦袋割下那般可怖。

漢娜幾乎是尖叫著醒來的。

她渾身是汗,格拉斯婆婆借她的睡裙被汗水濕透。她的長發也因沾上液體而不聽話地黏在臉頰上,擺出奇怪的弧形花紋來。

她伸手摸著狂烈跳動的胸口,低喘不已。她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麽夢,只覺得腦子一片轟鳴,扼在脖頸紙上的殺意許久才有散去的跡象。

“怎麽回事……”

她將手移到脖前,藏在皮膚之下的血管並未停止跳動,沈重的壓迫感終於消失。

一竄陰森的綠光在她眼角所及之處舞動,好不容易從滲人殺氣中解脫的少女又被這陰綠的光點嚇了一跳。她從毛毯裏抽出魔杖往旁一躍,迅速擺出防禦姿勢。

漢娜瞇起雙眼,陰暗的火光讓人有些恍惑,她好半天才看清那團綠色光球原來是一只盤旋而飛的螢火蟲,哭笑不得地把魔杖收了回去。可下一秒她就發覺不對勁,這樣的寒冬,怎麽可能還有螢火蟲活著?

漢娜把魔杖夾在腋下,伸手將小蟲困在手掌監牢之中。那小蟲子倒是乖巧,在她手裏靜靜呆著。

她感覺到這小蟲上包著微弱的魔力,那魔力讓人感覺很舒服。漢娜剛開始思考這螢火蟲是怎麽在一個月的大雪活下來,下一秒就發現這股魔力和鍍在花圃外的保護膜法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保護了花草的神秘人可能還護住島上的螢火蟲嗎?

她下午外出尋找的青羽果也是,早上悲鳴的青羽鳥也是……這些無法在冬季生存的夏生物沒有受到一絲損害……

漢娜覺得她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可……

她晃了晃腦袋,雙眼低垂,心緒在溫暖的小屋裏四處流竄。

為什麽自己總在這可是來可是去?他們都願意對她伸手拉著她一起前進,為什麽她還在這猶豫不決?有什麽可猶豫的!她就是因為太優柔寡斷,太喜歡胡思亂想又口是心非才會錯過那麽多東西……她錯過兄長,錯過同學,錯過朋友,又錯過了Fairy Tail。

這些本可以不失去的事物。

就算她不是Fairy Tail的一員,也是格雷和洛基的朋友。

漢娜吸了口氣,用後背推開木門,一言不發地朝那兩人所在的房間走去。

不過是告訴他們一個情報。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漢娜在心裏重覆這句話幾次。

格雷和洛基一同住在二樓的某間雙人房,兩人住在一起似乎是為了防止敵人夜襲——雖然漢娜並不知道敵人究竟在哪,需要他們這樣警惕。

“誒?”

漢娜疑惑地望著半掩的房門,又在一片黑暗中低頭望了望還困著螢火蟲的雙手。

她現在可沒空閑的手去敲門呢。

“格雷?”

漢娜輕輕換了一聲,沒有得到回答。她以為兩人已經睡熟,便放大聲音又叫了好幾次,仍是只有冰冷的空氣作陪。她有些耐不住,便用手肘推了推門,走了進去。

安靜的雙人房裏一個人也沒有,窗簾半掩,窗外的夜光投進來,成了這黑夜裏唯一的慘淡光亮。

漢娜見兩人都失蹤,索性松開手放走那只可憐的小蟲,在屋裏打轉。

兩張床都有人動過的痕跡,棉被半掀,床單的皺褶向著床沿延伸。

木桌上的花瓶翻倒,瓶裏的水溢滿桌子都沒整理。

格雷和洛基肯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麽,急匆匆離開——旅館內置的拖鞋被隨意地丟在地上。

什麽變故才會讓兩人走得這麽急?

漢娜再一次環視屋內,想象格雷和洛基還躺在床上睡覺的模樣。她的大腦高速運轉,在重構場景的同時融入格雷的思考方式——雖然她並不是那麽了解這少年,但模擬個五六分還是能勉強做到,只是勉強。

她一眼掃到窗戶上。

那個時候窗簾應該是拉上的。那兩人似乎發現不知名的敵人,所以會留一些縫隙讓月光進來,好在敵襲的時不至於因為屋內光線不足看不見敵人。

漢娜想著,走到窗邊,將窗簾拉上一些,留下一點能夠透光。

窗前的木桌上除了被打翻的花瓶,還有兩個白色搪瓷杯子。漢娜試了試杯壁的溫度,她的手早被凍僵,只好又拿起來喝了一口。還有些餘溫,他們離開不久。

有沒有可能格雷或洛基起床倒水,到窗邊看看情況,忽然發現了什麽?所以窗簾才會敞開……

漢娜端起水杯,從窗簾縫那向外打探。

除了漫天飛雪和明月夜空,什麽也沒有。她看了許久,也只能瞥見一片雪白和遠處的黑夜,她像是個被白雪迷了雙眼的飛鳥,看不見前路也只能飛。

漢娜無意識地低頭擡手喝了口水,略涼的水順著食道往下流,她用眼角斜斜瞥了一眼,遠處的雪山上居然閃過一道綠光!

她馬上放下杯子拉開窗簾,哪還看得見什麽綠光,還是那一片慘白的場景。

漢娜揉揉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不舒服,極有可能是看錯了。再說,那兩人不可能因為一瞬錯覺般的光亮就跑出去調查,這可是大半夜!曾在大雪天修煉早已適應寒冷的格雷還好,一上島就使勁哆嗦的洛基的戰鬥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她又往窗子那靠近了些,那綠光忽然換了位置,漢娜剛湊過去,綠光又從另一個方向亮起來。

漢娜傻了會,迅速退了幾步。視野廣闊後才發現那居然只是兩只螢火蟲!

她正想扶頭苦笑,一股奇異的魔力波動便毫無預兆地沖擊而來。漢娜對魔力十分敏感,她能解析自己所感覺到的魔力的強度。這股看似毫無特征可言的魔力蘊含著可怕的力量,她被這魔力浸透那般,渾身都在冒冷汗。

這股魔力太危險了!

如果兩人是順著這魔力調查……

漢娜這下站不住了。她拿出魔杖用了個熒光閃爍,白色光點聚集在魔杖頂端,穩定地發光。她以這光亮為眼迅速走到三樓自己的房間,剛轉動門把手,地上那束纖弱的花兒卻將她的視線引了過去。

“這是……花?”

漢娜蹲下·身撿起它,將點著亮光的魔杖湊近,仔細打量起來。她只用了幾秒就認出這花是風信子,畢竟一天在島上轉來轉去,漢娜已經見過不少這種紫色小花。

她忽然想起洛基在Hyacinth Hotel外的花圃那鏟雪時也翻出這種紫色風信子,他那時候似乎還說這花的花語是……

漢娜忽然笑出聲來,那聲音在寂靜黑夜中像一團團摸不著形體的熒光,啪啪地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轉動,卻發出銀鈴似地響聲。她停不下自己的笑聲,只能壓低音量。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只是控制不住去笑。

“咳、咳……”

似乎是笑累了,她險些喘不過起來,咳嗽好幾歲才能順暢地呼吸。

她保持那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溫和笑容走進屋裏,以最快的迅速換上便服,將寬大的毛皮鬥篷甩到身上。

茫茫夜色中,那束奄奄一息的纖弱花兒躺在古樸的木桌上,訴說著無人知曉的話語。

☆、21Chapter.08 空中落雪

洛基強忍著不讓牙齒打顫推破虛空。

一般遇上這種雪天洛基都會往身上用點炎系魔法保暖,那不需要浪費多少魔力就能讓身體保持溫暖。可一踏進這島嶼的領域,保暖魔法全數失效,無論洛基使用多少次,聚集在皮膚表層的魔力都像被風吹走那般迅速消失……他真的快凍死了。

“洛基。”

格雷似乎是現在才發現冷得身體微顫的洛基,他右手叉腰,輕輕瞄了洛基一眼。

他看起來完全沒被大雪影響。

“你的呼吸頻率太快,試著深呼吸會好一些。”

格雷指的是……深呼吸會減緩寒冷感。

洛基自然是不想示弱,他的目光在損友身上上下打量,在對方疑惑地張嘴想要詢問什麽時,迅速伸手指著身後,他們踩雪而來的那條路。

“再不快點,你的外套就要被埋了。”

“嘖。”格雷疑惑地回過頭,漫漫飛雪中勉強能看見孤零零地落在白雪之上的深色外套。他習慣性地砸咂嘴,才轉身跑去把衣服撿回來。

洛基在原地等他,只站了一會兒,雙肩就落滿蒼白的雪粒。他要是沒把腦袋藏進大衣帽子,恐怕現在就要變成一個雪人。

歪著腦袋回望後方的嗯……帥氣十足的雪人。

格雷一步步走回來,在雪裏踩出一個個深印。他利落地穿上外套,吐著熱氣對洛基說:“繼續前進。”

洛基聳聳肩,又打了個冷顫才回答道:“你也該改改這毛病了。”

老脫衣服不是什麽好習慣。

格雷這次沒回答他,只是做了個前進的動作。他心悸得厲害,像被繃帶緊緊緊束縛著心臟那般難受,他仿佛看見這道路終點盤踞著不祥之氣。格雷不知道他們會遇到什麽,只能盡力做好準備,節省體力。

兩人沈默,一時只剩風雪獨唱。

“把漢娜留在旅館裏,沒關系吧……”洛基呢喃自語。

他只是隨意一說,壓低音量的話語卻被風吹往格雷耳中。

格雷低聲嘆氣,溫熱的吐息在冰冷的空氣裏勾出白霧,他用低沈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回了一句:“她是來這旅游……我們沒必要把她卷進危險之中。畢竟,她已經不是……”

“你……”洛基忽然被一股無力感籠罩。他是真想讓格雷不要再糾結這件事——即便那是事實。

“嗯?”

“不,快走吧。”

洛基說著,擡頭遠望蒼茫無際的雪之路,不知何時才能走到終點的荒蕪感一點點侵蝕他的體力。

視線所及之處除了白雪就是黑夜,這種仿佛被拋棄在無人之地的窒息感令人感到力不從心。

“確定是這個方向嗎……還要多久才能到……”洛基喘著粗氣。

格雷知道這時的洛基已經有些煩躁,若是處理不當,他的前進意志會越來越弱。格雷又一次確定方向——遠方兩座高度不同的大山的某個交點。

“沒錯,是這個方向。”格雷先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堅定道,又頓了幾秒,裝作在估量距離,直到見著洛基臉上爬起一絲欣喜才敢繼續說:“很近了,提高警惕,以防敵襲。”

“HI、HI,隊長大人。”

能開玩笑就表示還有精神。格雷用力拍拍洛基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眼,他笑得沒心沒肺。

洛基露出不爽的表情,正擡起手來想回拳,下一秒卻像被綁住似地定了定身子。他慢慢收回拳頭,凝視不遠的終點,重重地吐了口氣:“看來沒時間打鬧了。”

從遠方彌漫而來的,是一股濃烈得如同高度烈酒般的魔力。它就像看不見的氣體,漸漸覆蓋他們所在方位的天空,釋放沈重的壓迫力,仿佛要讓兩人窒息才肯作罷。

“呵。”格雷也收起玩笑似地面孔,他聳聳肩,重覆道:“提高警惕。”

兩人繼續前進,越靠近兩座高山,雪花越稀薄,到了最後,竟然連一顆落雪都看不著。雪雨之地和無雪之境,仿佛被一道無形壁障分割,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都美得讓人驚嘆。

洛基雙目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他掃視著那堵隔開白雪的透明墻壁,心中所想無人能知。

格雷早就在洛基未曾覺察之時與他拉開距離,他呵著熱氣,好一會才發現身邊的人又失去蹤影。

“餵、洛基,別再浪費……”

格雷的話才說到一半,一陣奇異的響聲便打斷他,那聲音就像沖上天空的花火,被拉長的咻音遲遲沒有終止。

他下意識掃了眼周圍,不過一秒便擡頭望天——本應被一片漆黑填充的天空多出幾個突兀的白點。

格雷雙唇微張,瞇起眼來細細觀察。直到那白點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變大,心悸感越來越強烈,他幾乎喘不過起來。

“洛基!”

洛基被格雷聲嘶力竭的喊聲嚇了一跳,他剛回個頭,被橘色鏡片遮擋的雙眼還沒來得及將格雷的身影映入,巨大的白色球體就已經砸進雪地,像一個炸彈似地將白雪炸開來,細小的雪粒像白霧般飛散,迷住他的視線。

洛基嗆了口雪,他嘴裏那團雪凍得牙齒發酸,一口嘔了出來。

沈悶的炸裂聲接連不斷,洛基脫掉手套,骨感分明的五指往天空一揮,卻正好被另一只手扼住,用力往下壓。他在肌膚相觸之時明了格雷的意思,散去聚集在指背的魔力。

令人頭發發麻的聲音持續了一分來鐘才徹底消失殆盡。

白色的冰形成保護盾將兩人護在其中,擋去大部分攻擊。被護在其中的洛基並不知道格雷細心地將冰之護盾的表層染成同雪地一樣的顏色,小心地藏起兩人的身影。

洛基整個人都趴在雪地上,即便隔著層大衣,冰雪也凍得他全身發抖。他忽然覺得自己像被擺在地上等著曬幹的死魚,他轉了轉腦袋,對一旁悠然自得,完全不把這點低溫放在眼裏的格雷說道:“停了吧。”

“嗯。”

格雷點頭敷衍,卻不敢大意。

這樣大面積的魔法如此接近才被發現——這樣高等級的敵手,他怎麽還敢大意。

“敵襲嗎?”洛基失笑搖頭,自問自答:“呵、警告吧。總算來了個像樣點兒的警告嗎。”

這“敵人”之前搞出那麽大動作,只弄出沒有攻擊力的鉆石星塵來威嚇他們。現在才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來了個空中滾雪球,卻沒想到這等於告訴他們自己就在這條路的終點。這“敵人”已經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格雷果然沒猜錯。

洛基除了笑也露不出其他表情。

他是該笑格雷瞎貓撞上死耗子呢,還是該笑敵人又天真又可愛?

“估計是雪球。”格雷應聲回答:“雪魔法?”

低溫,大雪,冬天,雪魔法。

居然這麽快就找到線索。

“那怎麽看都是雪球。”洛基翻了翻白眼,可惜他戴著橘色眼鏡又趴在地上,格雷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麽辦,原地裝死嗎。”洛基到了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格雷倒也佩服洛基緩和氣氛的能力,他聳聳肩,指了指下方:“讓敵人以為偷襲成功對我們比較有利……我們從下面過去。”

洛基順著格雷的手指往下看,除了雪還是雪。他又在最短的時間裏解讀出格雷的意思,極不好看地抽了抽嘴角。他恨自己總能讀懂格雷!

似乎是覺察到洛基那奇怪表情裏隱藏的情緒,格雷特地解釋了一番:“我們挖地道過去,只要控制好魔力輸出,對方就無法察覺。”

他就知道!

洛基在心中絕望地大呼。

他又不是他!怎麽可能徒手挖雪還毫無知覺!

洛基這下抽得更厲害。他隨即輕咳了兩聲,拍拍格雷的肩膀,沈重地嘆了口氣,大義凜然地說道:“同志,加油。”

那口氣,簡直像是在說“你上,我聲援”。

☆、22Chapter.09 星雪棺柩

格雷的方法很妙匪心劫。

他用粗壯的冰柱慢慢頂開較軟的雪層,然後迅速將冰柱蛀空,既防止上半層雪松散,暴露行蹤,又確保下半層雪不會塌陷,他們能夠安全前進。

極薄的冰層緊貼著白雪,擴充成一條只見得到慘白之色的方形小道。洛基趴在格雷做出來的這條地道裏匍匐前進,活像只雪地裏翻滾的海獅,可惜這兒位置小得可怕,他不像海獅那樣有厚厚的脂肪層抗寒……他用來做“脂肪層”的魔法根本沒法用!

洛基不擅造型魔法,無法幫助格雷,只能跟在他身後。格雷這次也十分反常,一言不發,只顧著埋頭在前面開路。

停下,雪道做好了再前進,再停下,以此反覆。寒冷,前進暖身,又是寒冷,還是在反覆。

“格雷,你還好嗎?”

在這種密閉空間中什麽都不做,人很容易變得煩躁。洛基不是急性子,但還是有些受不了這種氣氛。有時候他寧願周圍吵吵鬧鬧,也不願意在這種寂然無聲的地方待著,太安靜的地方讓人沒安全感。

“快到了嗎?”

“嗯。”

格雷只是皺著眉頭,用一個極快的鼻音回答,沒有再開口。

他實在分不出心來跟洛基說話。

不知為何,這雪層之下極難聚集魔力。每當格雷把魔力從身體裏提取出來,還未來得及聚力壓縮,手中的魔力就會迅速流失,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那就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在你身邊,瞄準你聚集魔力的時刻,迅速吸走,對,像是被誰吸走一樣。

可這窄得只能容下一人通過的地道,怎麽可能有人在他身邊?

格雷只能搖走這不切實際的想法,集中精神,加快魔力提取的速度,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壓縮轉化為冰柱來開路。萬幸的是他足夠快,雙手造冰又能完美地保持魔力平衡,才沒有讓開路的冰柱一碰就碎。

“格雷……”

洛基忽然感到一陣陰冷,他停下被硌得發疼的膝蓋,伸手拍了拍格雷的小腿,輕聲喚了喚。

“嗯?”

格雷沒停下手中膨脹的造冰魔法,他下意識側了側腦袋,淡淡地回應洛基。

這簡單明了的一字剛傳到身後,洛基還沒開口道出自己的想法,就被嘭地一聲詭異聲響打亂名門小妻——寵你上癮。

洛基這巨大聲響嚇了一跳,眨眼之間格雷居然已經消失在他眼前。他剛想大喊格雷的名字,頭頂上那沈悶的唰唰聲便又一次扼住他的神經。

不得不緊繃神經的洛基指尖輕觸雪道,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一直由格雷提供魔力維持冰凍狀態的冰道正被飛速增殖的雪層侵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領土的白雪發出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洛基甚至沒時間多做思考,他一邊艱難地前進,一邊扯掉手套。

白雪覺察他的加速,跟發瘋似地加快速度增厚,不過幾秒就將後路堵住。

這是想把他活活壓死嗎?!

松軟的雪只要不停擠壓也足以將人碾成肉末,清楚這點的洛基緊張地看向格雷消失的地方。那兒早就被雪封上,找不到一絲空隙,除了雪還是雪,那雪向著他壓來,沒有絲毫停止前進的意思。他不由得一慌,往指環輸入魔力的動作增速不少。

附著炎系魔法的指環一晃一抖,像顆散發熱氣的小型炸彈,剛竄出指環束縛便不知疲憊地將雪燙得滋滋作響。

洛基知道接下去的戰鬥定會十分艱難,他理應保存足量魔力。可是還不夠,這點魔力還不足以令他逃出生天。

洛基忍著嘔吐感提高魔力純度,被強制壓縮的炎系魔法終於不受控制,發出尖銳的高音,像指甲劃過瓷器那般令人渾身發麻。洛基右手向上一拍,將高度壓縮近乎暴走的炎球塞進雪中,自己則手忙腳亂地往前爬了一段,好不受波及。

炎球在雪中炸裂,一聲轟鳴將離它最近的洛基炸得頭昏眼花。他只聽得見一陣嗡鳴,視線一片模糊,他感覺到自己被爆風往外一甩,雪塊全往自己身上砸過來,砸得他生疼,直到被人接下才得以幸免。

“洛基?沒事吧?!”

格雷緊皺眼角,他一手環著洛基,一手摸向後腦勺,一片濕潤。他楞了一楞,將手收回來,果不其然,手掌上滿是粘稠的血液。

“格……格雷?”

洛基單手扶著發暈的腦袋,從格雷懷裏走出來。

方才的爆炸轟得他頭暈目眩,大腦只剩嗚嗚的聲音,連平常站立都搖搖晃晃。

他直覺護著自己的人是格雷。

“是格……雷嗎?”

簡簡單單幾個字洛基說的極為艱難。

“是我。”

格雷答道,又摸了摸不停流血的後腦勺,懊惱地咬咬牙。他管不了那麽多,只能在後腦那兒做一層冰代替繃帶止血,只要不失血過多,他還能撐很長一段時間。

確認傷口不再流血後,格雷才跟洛基解釋起自己突然消失的原因:“剛才挖到出口就被雪球砸下來,結果發現這個地方……”

格雷說著,掃視一眼他們所在的巨大山洞,這兒除了雪和巖石之外什麽也沒有,高不見頂的洞頂上倒是有幾個黑漆漆的圓孔,那可能是出口。只是格雷也不太確定從這個距離看到的洞口,大小是否足以讓兩人穿過。

“情況如何?”

洛基這次總算說得利落了些,但眩暈感仍未遠離他。無奈,他拿下眼鏡,揉著鼻梁骨之上的穴位,緊皺的眉頭久久沒有舒展。

“還好嗎?”

格雷關切地詢問,還不忘註意四周的動靜。兩人負傷,都沒法馬上進入備戰狀態,若是這時跳出個敵人,對我方不利。

“勉強。”

洛基不習慣鼻梁骨太輕松,他重新戴上眼鏡,這才壓低聲音繼續回答格雷。

“我的魔力剩得不多了。”

“怎麽回事?”

格雷心中一驚。洛基的魔力容量他再清楚不過,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用光?

“不知道……”

洛基悠然地推推眼鏡,下一秒卻聯想到什麽似地狠狠楞住。他呆滯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竟在虛晃之間發現雙手變得透明,洛基不敢相信地閉上眼,又睜開,手還完整地舉在面前,沒有多少變化。可是洛基知道,他知道這是為什麽。

居然已經……

洛基在虛晃中憶起那名綠色長發的女子,忍不住苦笑,心底湧出的酸澀無人能知。

早該來了。

他長嘆一口氣。

這是他的報應,早就該來了啊……

“沒事,我還能撐一段時間。”

格雷錯將洛基的酸楚認成擔憂。他不擅長安慰人,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以他們倆最常用的動作安撫他。

“兩位——聊夠了嗎。”

冰冷的聲音在寬敞的洞穴裏響起,仿佛凍住時間般讓氣氛沈寂了幾秒。

這聲音來得太突然,竟像是風中起舞的尖刺,稍不留意就會將人紮得面目全非。

敵人從他們見不著的地方忽然隱現,像一片從天而降的雪花,可這篇雪花並沒有因落地而消去身影。格雷一見著對方雪白的身影便立刻進入戰鬥模式,只有一旁的洛基還在緬懷他那過不去的過去,久久無法動彈。

“哎呀哎呀……”

那男人披著一件白色大衣,身形消瘦,銀發齊肩,隨意地落在肩頭。

他站在兩人正前方不遠,故作苦惱地瞇了瞇眼,話中卻沒有一絲暖意。

“還以為早上會被那個小姑娘發現,沒想到……晚上沖出來兩個臭男人呢。”

那個男人眼角一咧,看不見形態的殺意從眼中射出。他的魔法一如他的打扮,白雪散落,相互交疊,只是一瞬,一匹雪構成的巨蟒就聳立在他身後,吐著絲絲寒氣。

銀發男子不知怎麽,忽然皺了皺眉頭,又迅速舒展開來,微不可覺。他一揮手,寬大的衣袖晃出一道殘影,空氣中的水分子霎時間凝成細小冰晶。

這分明是壓縮版的鉆石星辰。

“果然是你做的。”

格雷沒有參透敵人這看似無意義的一招,只當做對方默認自己是幕後黑手。格雷迅速繃直雙手,交叉向下,蓄勢待發,卻不敢先攻。身後還有一名同伴負傷,他自知無法在戰鬥同時確保洛基的安全,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呵。”銀發男子冷笑一聲:“那又如何?”

敵人的態度讓格雷有些惱火,他打亂一整個島,數千名普通人的生活,居然擺出這樣無所謂的表情。

“你的目的是什麽?”

他壓低嗓音威脅道。

“目的?”銀發男子勾了勾嘴角,他似乎覺得格雷這話極其可笑,事實上他的確頗為盡興地笑了出來:“為什麽要有目的?不過是無聊罷了——玩弄這島,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桑莫島不過是他的玩具,島民的生活、苦痛都無關緊要。仿佛這一整座島,都只是為了讓他玩得盡興,不感困乏。

“你……!”格雷這下被徹底激怒。

“噓……”那銀發男子有意逗格雷,他食指豎在唇前,發出低沈的噓聲。他故意用嘶啞的聲音,放慢速度,像撩撥一只安睡的貓咪那樣,細聲說道:“別吵醒他。”

格雷一楞,莫名開始冒冷汗。

他忽然發現,身後的男人從敵人出現之後就沒出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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